「我头几天刚问过的，说是多交两文钱就让停的。守着码头的大叔跟我说的，要是不能停，他也不能让我进来了不是？」何贞并不叫什么尊称，在这里大家都是同行，你若是以晚辈自居，那就是底气不足了，「我从来都是交足了铜板的，怎么就不能来？」
　　那个妇女不耐烦的说：「我还能蒙你不成？我们家老爷子说了，码头上有畜生，有碍观瞻，不雅相，不让进来！」
　　「那也不该是你来说吧？你算老几？」穆永宁站起来，往前走了一步。
　　「哟！这么小的丫头就有小相好的了！」妇女上下打量了穆永宁一眼，再看何贞就带上了鄙视，「又是骡子又是狐狸，这个地儿可是够骚的！」
　　这话就难听了。
　　何贞皱了眉：「有事说事便是，污言秽语的骂谁呢？」
　　「谁脏就骂谁！都这么有能耐了，干什么卖肉饼啊，卖肉多好！」那妇人继续谩骂。
　　穆永宁又往前一步，就站在了那妇人面前，扬起手来道：「原本我不打女人，可你这泼妇太过可恶了！」他不小了，在村子里混得时候也多，这些不好听的话也都听过，知道是什么意思，自然是火冒三丈。
　　「啊——」那妇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嚎叫，「快来看哪，打人啦！杀人啦！」
　　何贞赶忙拉着穆永宁的胳膊往回拽他，嘴里劝着：「你千万别理她，这人就这样，你越生气了她就越来劲。」
　　「那也不能叫她这样羞辱你啊！」穆永宁都不敢回头，觉得是自己过来一趟，给何贞带来了这样的无妄之灾。这样的话，若是在一些规矩严苛的人家，小姑娘想不开上吊了都是有可能的。
　　何贞用力往后拖了他一步，才自己走上前去，忍着气说：「你也不用闹成这样，还是直说吧，到底想干啥？」
　　这个妇人仗着跟乡老的关系，一直就挺跋扈的，可是来摆摊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，也没什么势力，若是乡老不想庇护你了，自然有小混混来搅合你的生意，甚至砸了你的摊子，所以大家都是忍气吞声的让着她。何贞没跟她正面打过交道，可也一直是跟她井水不犯河水的，没想到被她闹上门来。
　　那妇人也不嚎了，瞪着眼四下看看，把想要瞧热闹的人都给吓跑了，才说：「你那个肉饼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方子？说给我听听，往后你就别卖这个了。」
　　这就是看上肉夹馍的利润了，想把这个买卖占为己有。何贞拧眉：「可这是我吃饭的手艺呢。」
　　「嗨！你不是还有别的吗，就这一个不做了也碍不了多少事儿，还能让我那叔公公高看你一眼。你快把方子跟我说说，这锅汤我就先拿走了。」那妇人看着何贞的样子，觉得是被她镇住了，语气居然都放得轻了些，伸手就要端那个锅。
　　「可我不能答应你。」有那么一个瞬间，何贞是想答应她的，毕竟这样就可以继续在这里摆摊了，可是到底还是没办法就这么屈服。答应了这一次，就会有下一次。
　　盘剥确实是无处不在的，这个妇人这么嚣张，要说乡老不知道，谁也不信，那必然就是他默许甚至主使的了。从前没人理会她，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小生意小，那么一点点利润人家看不到眼里，现在就不同了。
　　「什么？你说什么？」那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，瞪圆了眼睛盯着何贞，「你个丫头片子没疯吧？往后不想在这儿干了？我可告诉你，我家叔公公一句话，就有的是人来找你的茬，不信你就走着瞧！」
　　「什么就走着瞧！难不成还没律法了？你那叔公公是个什么玩意儿？」穆永宁沉着脸，护在何贞身边，眼睛就盯着她的手，大有她敢动那个肉锅，他就要打她的架势。
　　看着眼前占不到什么便宜了，那妇人就「呸」了一口，骂了起来：「什么东西！看上你那点玩意儿那是给你脸！给脸不要脸的贱坯！毛都没长齐的毛丫头也能勾搭着野汉子来逞能了，我呸！我就等着看你倒霉！早晚你得来求着老娘！」
　　她骂够了，掐着腰摇摇晃晃的走掉了，留下何贞和穆永宁在原地气愤不已。
　　「何家丫头，你说你怎么就惹着她了呢，退一步多好，往后你可没太平生意做了。」刚才一直不敢出声的临近摊贩叹着气道。
　　「张大叔，我咋让她？她上来就要我的手艺，这不是断我的路吗？左右我都得不了好了。」何贞苦笑。
　　「这个小哥也是，提起了乡老，还不恭敬，怕是不好啊。」张大叔叹气，「虽说他也就在镇上有些能耐，可咱们可不就是在镇上讨生活的吗？回头如果弄些混混流氓过来，坏了生意不说，你一个女娃娃，要是出了点岔子，可怎么活呀，唉。」
　　意思很明白，乡老其实也没多大的能耐，可架不住人家是镇上的地头蛇，想整你一个乡下的小丫头，那还不容易？别的不说，随便找个混子跟何贞拉扯几下，有个身体接触什么的，她就毁了！
　　穆永宁听明白了，顿时脸色铁青，既是气得，也是懊恼得，自己明明是想保护何贞的，这可好，还给她惹了大祸！他抬手握拳就朝自己打。
　　何贞瞧见了，连忙拦住他，紧紧拉了他的胳膊说：「你这是干什么？她们出了这样的坏心眼儿，今天就是你不在，他们也是要欺负我的，跟你可没关系！」
　　她转身跟张大叔勉强笑笑：「大叔，往后我就不来啦，这两年也多谢您照应。」说着，她从筐子里摸出几个鸡蛋，放在了张大叔的摊子上，就归置东西，准备收摊了。
　　穆永宁也不知道说什么，只好沉默的上前帮忙。
　　出了码头那条街，果然平常负责收场地费的大叔看着她欲言又止的，满眼同情。何贞向他弯了弯腰，也没说话。大家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，没能力维护她，只是敢怒不敢言的同情她，这个人情她也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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