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君可怜妾 第五章

  云纱被他弄得胡涂,轻皱起眉头。院里的工人也都围拢过来,全等他说明。
  终於,小笛子开了口,手还指向外头,「铺子外,铺子外……」
  「铺子外怎么啦?你倒是讲啊!」大伙被他搞急了,几个人己忍不住跑到前面去一探究竟。
  小笛子继续说:「铺子外头,有一批人送礼来给纱姊。礼物有三大车那么多呢!」
  明朝,我派人另奉厚礼。云纱忆起那人所说的话。
  不理众人的惊羡,她脸色一变,脚步匆促地往外头去,里边的人全跟出来了。
  店铺内,满满的箱盒堆积一地。云纱听见送礼来的人和阿爹说着话,态度十分恭敬。
  「平老爷,这些珍珠古玩,是主子遣小的送来给平姑娘的。另外尚有十盛佳肴点心,是吩咐玉珍楼当场做的,给流袖织的各位品尝,请平老爷千万收下。」
  「这怎么敢当?!」平老爹抚着胡须,一时也被这等阵仗弄迷糊了。「敢问你们家主人尊姓高名?」
  「小的是向家啸虎堡的护卫。日前平姑娘仁慈,救了我家主子一命,堡主感念,特派小人送礼过来。」
  「原来如此。但这些东西……」
  「请你拿回去。」
  平老爹正踌躇着,云纱已然开口。她环顾成堆的礼品,而後目光又聚集在那护卫身上,小脸端严。「请你代我转告贵堡主,这恩情他早就还清,已不相欠。至於这些东西,我们收受不起。」
  「平姑娘。」护卫猜出她的身分,更是礼敬。他恳求着,「姑娘若是不收,小人回去交不了差。姑娘心好,请别让小的为难。」
  「我不要。」云纱急了,想不透他为什么还要这样纠缠,又气愤他昨夜所谓的「报恩」行为。她不要那一千两,更不要这些东西。
  「壮士,依老夫之见,这十盛佳肴和百坛美酒,老夫代小女收下了。至於其他的礼品,实在太过贵重,还请壮士带回吧。」这是平老爹想得到的折衷办法了;对方是实力雄厚的啸虎堡,又是流袖织的大主顾,他们得罪不起呀。
  「阿爹!」云纱不肯依,气急地跺了跺脚。
  「嘿!这下子有口福了。好像办喜事似的,又下聘、又有酒席,真是热闹!」围看的人群议论纷纷,不知谁戏谵道出这句无心的话,云纱一听,眼眶跟着红了。
  那名护卫还想请求,却被平老爹挥手制止。「万事拜托了,壮士。」
  那护卫顿了顿,倒也豪爽,接着说:「既然如此,小的也不再强人所难。不过堡主委托小人带来一只锦盒,说无论如何,一定要亲自交给平姑娘。若姑娘肯收了锦盒,小人也算完成一半差事。」他由怀中宝贝地捧出一个红缎锦盒,呈给云纱。
  云纱心绪纷乱,只想要他们快快离开,二话不说,接过护卫递来的盒子。
  「此次多方打扰,还请见谅。小的告辞。」护卫朝平老爹抱了抱拳,一行人扛起那些珍宝,浩浩荡荡的离开流袖织。
  「纱儿,你什么时候和啸虎堡有了牵扯?」平老爹望着云纱,面带忧色。昨夜那陌生身影,和今日送礼之事或有关联,再打量女儿的神色,他隐隐约约地总觉得不妥。他语重心长地说:「咱们是市井小民,跟人家攀不上交情啊!」
  「爹……」云纱轻嚅了一声,不知如何解释。
  低垂着头,她怅然若失地转入铺内,那只红缎锦盒紧握在手中,却感觉到无比沉重,一颗心,竞也跟着沉甸起来。
  这两日,云纱过得恍恍惚惚,常常不自觉的,便发起怔来。
  平老爹瞧出女儿的消瘦,只能看在眼里,叹在心底。只怪云纱的娘死得早,这种儿女心事,他这老头问不得啊!
  此时又近黄昏时分,夕阳余晖,归鸟群群,街道两旁的店户也准备歇息。
  流袖织内,小笛子收拾着陈列在桌面的布匹,边说着:「纱姊,我把门前灯笼拿下来可好?纱姊……纱姊!」
  「啊!什么事?」云纱的魂儿不知又神游何方去了。
  小笛子奇怪地瞧着她,「纱姊,你不舒服吗?」
  「没的事。」云纱倏地离开柜台。她望了望天色,似乎在期盼什么,淡淡地说:「又过去一天了。」
  这时,小笛子已将灯笼拆下,熄灭灯心,把门板一块块关上,只留了个门缝。
  「纱姊,大院晾着的布匹是要参加御用选丝的。那些料子,老爹和师傅们还没挑出最好的,只叫大家仔细看顾,今晚轮到阿宝守着。若没事的话,我回去了。」他将灯笼放置在屋角。
  「我知道。大娘好些了吧?」云纱问。
  「我娘好多了,不过身子还是虚弱些。」
  「你等等。」云纱进入帘内,一会儿又步出来,手中多了一个包裹。她把东西塞入小笛子怀里,「这只烧鹅你带回去吧。还有一些红枣参片,给大娘补补身。」
  「这怎么可以!」小笛子叫着,推辞着不肯要。
  「拿去吧,小笛子。」云纱软软说着,态度却十分坚持。
  小笛子没法子拒绝,还是乖乖收下。云纱陪着他走到大门,他由门缝出去,站在外头,帮着云纱合上最後一块门板,却还是隐忍不住,问出心底的疑惑: 「纱姊,你为了啸虎堡送礼的事愁着吗?」
  云纱的心狠狠震动了一下,咬着唇不说话。
  瞧着她神色黯然,小笛子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,怕自己多话,急急道歉, 「对不起,纱姊,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。可是,你也别闷闷不乐了,不会有事的,只是送送东西嘛,何必紧张?何况,啸虎堡的名声不错,就是神秘了点。」
  小笛子会错意了,让云纱愁闷的不是啸虎堡,而是那名男子。他的行为刺伤了她,但对於他下一个举动,却又隐约地盼着。而她始终不肯承认,在心底深处,她还等待着再次相见……
  「快回家,天要暗了。」云纱不愿多谈,催促着小笛子早些回去。
  合上门板,放下木闩,铺子里只剩了她一个。无心无绪的,她慢慢地踱回房,燃起一盏小灯。
  磨亮的铜镜里,清楚地映出她的面容。缓缓地,她伸手拉开妆台的小柜,那只红缎锦盒静静的躺着,盖子被拆开了,里头摆着一根玉发簪,翠玉晶莹。
  诚诚恳谢,乞盼谅解,玉簪为礼,唯表心意。
  发簪下,压着纸笺一张,上头龙飞凤舞的写了这四句,字字精干有力。云纱已不知读过几回,这十六个字早在她脑中滚瓜烂熟。理智的话,她该当将玉簪奉还,可是心里,她是喜爱这支簪子的。
  幽幽叹了一口气,她拿起玉簪,随手别在发髻上。镜里映出她的脸庞,玉容秀丽、玉簪翠碧。她静默地看着镜里的人……美丽吗?她模糊地想着。毫无预警的,一个名字闪过她脑海里--
  朝颜。朝颜是谁?朝颜美丽吗?她该是一位温婉聪颖的女子吧!不然如何让他在身受重伤时,依然牵念挂心……
  上天!请原谅她,她竟然心生妒忌,对一位自己从未谋面的姑娘。她好难过,她不要这样的罪恶啊!幽深的两道目光停留在镜中的玉簪上,这是他送给她的,却没有任何意义,只不过是一件报恩的镇赠。
  她才伸出手想将簪儿摘下,忽然,外头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,瞬时间,整个流袖织骚动了起来。
  「不好了!失火了!外头烧起来了!来人啊,快帮忙救火啊!」
  轮值看守的阿宝叫声宏亮,边敲打着脸盆,不一会儿,房里睡觉的师傅仆役全跑了出来。
  云纱冲出了房,这时,大院里晾着的布匹十之八九全着了火,火光烈焰,照得暗夜如同白昼一般。可惜那些布匹,是流袖织的染织师傅和平老爹的心血, 这几日的忙忙碌碌,皆为了御用选丝的大事,突来一把火,全付之一炬。
  「阿爹!阿爹!」云纱踮高脚张望,却四处寻不到老爹的身影,一个不祥的预感紧紧抓住她。
  「老爹和郑师傅抢救布匹去了,现在火这么大,看不见他们呀!」古伯防着呛人的浓烟,掩住口鼻。
  这时,郑师傅手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奔了出来,云纱马上拦住他,「郑师傅,你瞧见我阿爹没?」
  「老爹没出来吗?我叫他先走的。」
  云纱一听,登时花容惨白。她想也未想,身子已往火场里冲了去,旁边的人见她如此,全出手将她拦阻下来。
  「放开我!我要找我阿爹!让我去!求求你们,求求你们……」
  四周的喧嚣把她的叫声掩去大半,好多人在打火,好多人在劝她。
  喊至最後,云纱哭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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