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爷长命又百睡 第八章

  「不疼了。」邓甘睁着滚圆稚气的大眼睛,先是想点头,随即好脾性地摇了摇头,「大姊姊……你也痛吗?脸都白白,出汗了!」
  「姊姊无事。」她眼眶一热,柔声道? 「好甘儿乖,姊姊得去找小姊姊,你能在家帮姊姊带好拾儿吗?」
  「能!」邓甘把小小的胸膛拍得砰砰响,神情热切又慷慨激昂。「甘儿是哥哥,能带好弟弟,甘儿很厉害!」
  「谢谢甘儿。」她再抑不住地将大弟小小身子揽入怀中,热泪几乎决堤。
  若不是还有这般体贴暖心的弟弟们支撑着她,邓箴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要如何熬过这些凄风苦雨?
  她好恨,自己却是无能得只能让弟妹们跟着她吃糠咽菜。
  也难怪细儿想做人上人,想得病急乱投医,竟就此走了歧路都是我的错。
  在邓细知道陈家居然叫私媒送来纳妾文书后,气得摔碎了家中仅存的几只碟碗,怒气冲冲地就要去找陈大郎君间个清楚。
  「不用去了,事已至此,你就是去问了又如何?」
  「我怎么不能问了?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的,我不信他会让家里人送纳妾文书来,这肯定是弄错了,再不就是有人在搞鬼,故意破坏我的姻缘!」邓细娇艳如花朵的脸气得扭曲,大喊大叫,试图掩盖内心深深的惶恐与无措。
  「细儿!」邓箴凝视着她,眼底尽是心疼与失望,更忿这妹妹的不争气。「你现在还不明白吗?陈家,并不由陈大郎君做主。」
  更何况,看似温文儒雅实则懦弱多情的陈大郎君,其实从来就不是妹妹的良人。
  只是不管邓箴苦口婆心劝上再多次,这个妹妹就是听不进耳。
  「他说他不会辜负我的……」邓细身子一晃,美艳的脸庞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不断喃喃。「他敢辜负我?难道不怕我日后再不理他吗?不对,他不敢的,他是那么喜欢我,最怕我生气……而且我都把自己给他了,他怎么可能……
  不,大姊姊,你是在骗我对不对?是你赶跑媒人的对不对?你就是不想我嫁,你要我跟你一起死守在这破屋里熬苦日子,你——」
  清脆的一记掌掴声响起!
  邓细瞪大了眼,不敢置信地盯着她,目光如凶兽。「你……你打我?」
  「我早就该打你了!」邓箴噙着泪,掌心的热辣生疼却怎么也敌不过心口万箭钻刺的剧痛,颤声地道:「邓细,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?」
  向来温婉柔顺大度的长姊居然打了她一巴掌……这个巨大打击令邓细脑际嗡嗡然,呆滞在当场,连红肿起来的面颊痛楚都顾不得了。
  「你凭什么打我?」邓细痛哭了起来,恶狠狠的瞪视着她,「你又不是爹娘,你——」
  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?」她嗓音里满是颤抖的沉痛。「未曾成婚便失了贞洁,若是陈家不认帐,你又能如何?若是他们举报你……淫乱失德,知不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条?」
  邓细如遭雷击,脸上的怒愤刹那间全被恐惧取代。
  邓箴捂着突突作疼的额际,苦涩低道:「不,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,你一径任性自私,只顾自己痛快……」
  邓细面无血色,喃喃道:「我想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了?若不是爹娘做错事连累了我,我现在还是南阳邓氏长房贵女,多的是名门世家子弟求娶……我至于委身陈大郎君那种货色吗?」
  邓箴满眼失望地凝视着这个早已迷失了心窍的妹妹,只觉浑身说不出地发冷。
  四周一片窒息的静寂,良久……
  「事到如今,你心里也该有个章程了。」她悲哀地看着邓细,缓缓开口。「姊姊教不好你也护不住你,若你心中怨我,我也无话可说,可是命是你自己的,路往后想怎么走,你自己说了算。」
  邓细闻言猛然抬头,满脸错愕,不知怎地喉头发干,心下阵阵发慌。「你……你不管我了?」
  「我管不了。」泪水在眼眶中打滚,邓箴唇角噙着一丝苦笑。「早就管不了了。」
  「你"…你……」邓细脸色一白,惊慌失措了起来,抖着尖声道:「你怎么能不管?你是长姊,爹娘不在,你就该照管我们的——」
  她的质问因心虚地哑掉了,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姊缓缓起身。
  「我给了陈家三日期限,你也趁这三日好好思忖清楚,若陈家还是一意孤行,你又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?」
  饶是心中郁郁不安,邓箴还是习惯地清晨即起,先汲了井水浇了菜园,又趁着泥土湿软之时除草,拌了糠和鸡粪施肥。
  纤细双手布满了操持生活磨出的细茧,她从不以为苦,只是苦恼着攒下的钱银犹是不足,否则就能买下几亩良田,地里也能产多些粮食,不至于一到冬日便只能买那陈米旧粟、啃干薯过活了。
  弟弟们渐渐大了,正在长身子的紧要时刻,不说每个月能吃点子油花,至少也该吃上几枚鸡蛋补补。
  可细数算今年该交的丁税,村子里的乡税,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,还有邓细的婚事虽然至今未明,她也不能轻易动用到那些存着给妹妹的嫁妆。
  「唉。」她揉了揉隐隐作疼的眉心。
  只觉前途茫茫,始终见不到曙光指望。
  「可有人在?」一个似有些熟悉的深沉嗓音响起。
  她疑惑抬头,看见立于篱笆木门外的高大男子时,蓦地睁大了双眼。
  「邓小娘子可还记得在下?」燕奴声调平稳地道。
  邓箴心里微微惊疑,依然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。
  「恕在下冒昧,在镇上那食店打听了你的住处和姓氏。」仿佛看出了她眼底的疑问,燕奴难得地解释道。
  她想了想,起身先到一旁水瓮旁洗净了手,才款步上前,和燕奴隔了一道矮矮的篱笆木门,伸出手来于掌心画写下:您有何要事?
  「我家主子向来脾胃不开,却喜食邓小娘子的腌菜,足见小娘子手艺是难得合了家主的口味。」燕奴面上不见喜怒,平实地道,「只是大夫吩咐过,腌菜虽开胃,亦不可日日食之,故此在下冒昧前来相询邓小娘子,不知除了腌菜外,你可还会做他食?」
  ——原来恩公真的喜欢我做的吃食?
  ——那、那他这是不生她的气了吧?
  邓箴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了一丝喜悦,羞涩地笑了笑,有些急切地写下:我会,我还能做饵食。
  只要能报答恩公,只要恩公喜欢吃,叫她做什么都能行!
  燕奴眼底掠过一抹异样的幽光,略略颔首。「那邓小娘子可愿入家主府中为庖丁?」
  她几乎就要冲动点头了,可忽然想起家中幼妹稚弟,还有如今拉杂紊乱的一摊事,眸光微黯,暗自一声叹息小女有机会能报答恩公,本乃幸事,只是弟妹尚小,离家不得燕奴浓眉一皱,心下有些不悦。
  自家侯爷清雅如风,看起来像是对什么都了如指掌间,也像是对什么都浑不在意,可燕奴是自幼护守侍奉主子长大的武奴,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主子因着病毒缠身,对这尘世种种不愿生起半点留恋之情。
  可难得主子对她留了心,燕奴都想连夜把人打包送到主子榻上了,如今只是要她进府做庖丁,以慰主子口腹之欲,她竟还推三阻四?
  「邓小娘子的意思是,不愿服侍家主了?」燕奴冷冷地道。
  邓箴刹那间感觉到一阵杀意扑面而来,她心一紧,脸色有些发白。
  她毫不怀疑面前这个高大冷悍的男人能立时令自己命丧当场……
  「好,好得很,但愿邓小娘子不会后悔。」燕奴虎眸寒冽如冰地瞥了她一眼,一声冷笑,转身就要离开。
  「等等!」她情急之下冲口唤道,粗嗄难听的嗓音划破了清冷长空。
  「你,」燕奴回头,虎眸警戒地眯起,危险地缓缓开口,「竟是装哑?」
  邓箴惶惧又愧疚地嗫嚅了一会子,才涩声解释道:「小女并非有意装聋作哑,蒙骗贵人,而是曾中了拐子哑药,至今喉嗓粗如破锣,自然不敢污了恩公之耳。」
  燕奴心念一动,如出匣利剑的杀性目光微敛,「你方才还有何话说?」
  「小女并非不愿报恩,不愿以浅薄手艺侍奉恩公案前,」她眼神澄澈明亮而真挚,却隐带郁色。「只确实……离不得家;不若如此吧,小女尚能做些可口饵食,您可每隔一日命人前来相取吗?」
  燕奴皱起浓眉,不入府,那对自家侯爷而言还有什么意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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